科研仪器行业:本轮“反内卷”的独特挑战与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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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六次会议关于“依法治理企业低价无序竞争”、“推动落后产能有序退出”的要求,以及近期一系列“反内卷”政策的密集出台,为饱受低水平重复竞争困扰的科研仪器行业指明了规范化发展的方向。结合本轮反内卷政策的整体特点,科研仪器行业的“反内卷”呈现出以下显著特征:
一、供需失衡根源复杂:技术追赶、国产替代与“卡脖子”焦虑并存
1.不同于传统行业的“需求不足型”或新兴行业的“供给扩张型”:科研仪器行业的“内卷”根源更为特殊。一方面,国内高端科研仪器市场长期被国际巨头垄断,存在强烈的国产替代需求和解决“卡脖子”问题的国家战略压力。这驱动了大量企业涌入,尤其在技术门槛相对较低的中低端或特定细分领域。另一方面,基础研发能力不足、核心部件(如高精度传感器、特种光源、高端探测器)依赖进口、技术积累薄弱,导致许多企业只能在同质化、中低端产品上扎堆竞争,通过“价格战”争夺有限的、且对价格敏感的部分市场(如高校基础教学设备、部分工业检测设备)。
2.“卷补贴”与“卷低端”并存:在国家鼓励科技自立自强和地方争相发展高新产业的背景下,部分地区存在“卷补贴”、“卷园区政策”的现象,吸引了一些技术水平有限的企业进行低水平重复建设,加剧了中低端产能过剩和价格战。同时,真正需要攻坚克难、投入巨大的高端仪器研发,反而面临周期长、风险高、市场验证难的困境。
二、产能过剩更具“结构性”与“技术层级性”
1.广谱性中的“金字塔失衡”:与上一轮供给侧改革集中于钢铁、煤炭等上游原材料不同,也与光伏、新能源车等新兴产业的全面产能过剩有所差异,科研仪器行业的产能过剩呈现明显的“金字塔结构失衡”。
塔基(中低端、通用型仪器):产能严重过剩,同质化竞争激烈,价格战频发,利润微薄甚至亏损。这是“内卷”最直观的表现层。
塔腰(中高端、部分专用仪器):有一定国产化进展,但与国际先进水平仍有差距,竞争压力大,部分领域也开始出现过剩苗头。
塔尖(高端、前沿、核心关键仪器):供给严重不足,高度依赖进口,“卡脖子”问题突出,国内有能力参与竞争的企业凤毛麟角。这是“反内卷”真正需要突破的方向——提升有效供给能力,而非简单去产能。
2.“落后产能”定义更侧重技术水平:在本轮反内卷语境下,科研仪器行业的“落后产能”不仅指规模小、效率低的产能,更核心的是指技术含量低、重复性强、无法满足国家战略需求和科研前沿要求、长期依赖拼价格的产能。推动其“有序退出”,目的是将资源(人才、资金、政策)导向真正的技术创新和高端突破。
三、破解之道:核心在于提升技术竞争力与构建健康生态
1.中央政策:聚焦“疏堵结合”,强化创新激励与市场规范:
“疏”-提升有效供给:政策重点在于大力支持核心技术攻关和高端仪器研发。这包括:加大基础研究投入;设立重大专项支持关键部件和整机研发;完善首台(套)政策,降低用户采购国产高端设备的风险和成本;优化科技创新税收优惠政策,精准滴灌真正有研发投入的企业。
“堵”-规范无序竞争:依法治理“低价无序竞争”,重点打击通过偷工减料、侵犯知识产权、虚假宣传、低于成本价倾销(尤其政府采购项目)等不正当手段扰乱市场的行为。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破除地方保护主义(如设置不合理的本地化条款),让真正有技术实力的国产仪器能在全国范围内公平竞争。
完善退出机制:推动“落后”(技术落后)产能有序退出,但需谨慎,避免“一刀切”误伤有潜力但短期困难的企业,更多通过市场机制和标准引导。
2.地方层面:转变考核导向,优化资源配置:
考核指标从“数量”转向“质量”与“技术高度”:改变地方政府单纯追求企业数量、产值规模的导向,增加对核心技术突破、填补国内空白、高价值专利产出、市场竞争力(非仅价格)等指标的考核权重。
精准施策,避免“撒胡椒面”:地方产业政策和财政支持应更精准地投向有核心技术、有明确突破方向、有市场前景的龙头企业和创新团队,而非普惠式补贴导致低端产能扩张。探索建立“去低端产能专项基金”,支持受影响地区转型和人员安置。
3.金融层面:分层支持,尊重研发规律:
“投早投硬投长期”:金融机构需建立对科研仪器行业长周期、高风险特点的理解。对专注于核心技术攻关、有望解决“卡脖子”问题的企业,提供长期、耐心、有风险容忍度的资本支持(如长期贷款、股权投资),匹配其研发周期。
收紧对低端重复扩张的信贷:对技术含量低、主要依靠价格竞争、盲目扩张产能的企业,应审慎提供金融支持,引导其转型或退出。
完善知识产权质押融资等机制:解决轻资产科技企业的融资难题。
4.行业层面:强化自律,构建技术标准与协同生态:
技术标准引领:行业协会应积极牵头,建立和完善高水平、与国际接轨的行业技术标准、性能测试规范和质量认证体系。通过高标准引导企业提升产品质量和技术水平,避免低质低价竞争。
深度协同与自律公约:鼓励头部企业、科研院所、用户单位建立更紧密的“产学研用”协同机制。探索在特定领域形成技术路线共识,避免资源分散和恶性“技术路线内卷”。推动企业签署具有约束力的行业自律公约,共同抵制恶性价格战、侵犯知识产权等行为,维护行业合理利润空间。
开放合作:鼓励在非核心、非关键领域进行供应链协作,避免重复建设。
5.企业层面:龙头引领,专注创新与差异化:
龙头企业担当:龙头企业应肩负起技术引领和行业整合的责任。一方面,持续投入研发,向高端市场突破,树立标杆;另一方面,可通过并购整合具有特定技术或市场价值的中小企业(而非仅为了规模),优化行业结构,淘汰真正落后的产能。
差异化与专业化生存:中小企业应避免盲目追求“大而全”,转而深耕细分市场、特定应用场景或特色技术,走“专精特新”之路,以独特的技术优势或服务能力构建护城河。
出海拓展:在提升技术实力和产品质量的基础上,积极开拓国际市场,寻求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减轻国内“内卷”压力。
科研仪器行业的“反内卷”,核心特点是在强烈的国产替代需求与国家战略压力下,因技术积累不足导致的结构性产能过剩(低端卷、高端缺)和复杂供需矛盾。国家层面的“反内卷”信号和政策组合拳,为科研仪器行业摆脱低水平内耗、走向高质量发展提供了重要契机。能否抓住机遇,关键在于全行业能否凝聚共识,将资源真正聚焦于核心技术突破和产业生态优化。